刘勍拜倒在地,哆哆嗦嗦禀告道:“陛下,匣子里头是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啊!梧桐姑娘居然私藏在她的居所内。”
嵇铭也大吃一惊,拿起锦匣中只有他自己能动的奏折,看了两眼,大多数是昨日大臣们呈交上来,他预备今日午后批阅的奏折,且都出自朝堂三品以上的大员。
陈尚仪:“一介微末女官,皇家的奴仆,居然扣下奏折,妄图干涉朝堂大事,是否包藏祸心,与谋逆之人暗通款曲?”
梧桐呆呆地坐了起来,她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倒霉的人不应该是桃七吗?何时成自己了?而且罪名从嫁祸小宫女,升级成了盗窃财物,最后居然演变成了谋逆的大罪!
就算她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能力啊?
那些奏折是太后娘娘让她拿的,一开始就是太后把她安排进麟德殿,就是要她将小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记录下来回禀。后面还交代她将摄政王、谢阁老等重臣每日呈递的奏折誊抄一遍后拿给太后过目。她靠着能自由出入御书房,卯时左右暗中拿了奏折回居所,最多隔两个时辰,等陛下下朝或者下了课,就会再放回去。
可今日与桃七起了官司,来不及放回奏折,居然挨到了陛下回来,而且还被当场从自己的屋子里搜了出来。铁证如山,丝毫没有脱罪的可能。
梧桐浑身一震,几步膝行,向着北边龙座爬去:“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奴婢伺候了你六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陈尚仪:“把她给我拖住!偷鸡摸狗的悖逆之徒,别想靠近陛下。”
嵇铭无奈又复杂地注视着梧桐大宫女,她是从崔太后的兴庆宫里调过来管束自己的,平时对自己极端严厉,他刚入宫当皇帝的那两年,在这位严厉的“姑姑”面前连对视都畏惧,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顽劣行径落到太后耳朵里,再换来一顿严厉的说教。
嵇铭懦弱的性格、束手束脚的做事风格、对刘勍的极端依赖,很大一部分就是拜大宫女所赐,好比他头顶最浓重的一片阴影,他不是没想过要摆脱这样的压制,真正做一个自由自主的天子,只是从没找到能远离梧桐大宫女的机会。
梧桐被侍卫一左一右拖至原位,按住不动,端庄的百花髻也被撞散了,长发凌乱披散,衣领子也敞开了一半,胳膊拧至身后,痛得她大叫。
绿翘最先反应过来,快把头都磕破了:“陛下,偷奏折的事是梧桐大宫女自己这么做的,奴婢一点也不知情啊。”
紫、青、蓝几个也跪地,痛哭流涕:“奴婢也毫不知情啊。”
梧桐已然崩溃了:“小贱人,一群小贱人!我平日里是怎么对你们的?事到临头就想着撇清关系。绿翘,你掌灯女官的位置是谁抬举你上去的,蓝婷,要不是我,你怎么能当上麟德殿七品女官?紫荷,要不是我大发善心,你早就在暴室里受尽酷刑后赶出宫去了,你们今日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陈尚仪大怒:“好哇,梧桐,你区区奴仆,还敢以权谋私,广施好处,在宫里培植自己的势力!是想把皇宫大内当成你自己的地盘不成?”
梧桐楞了一下,暴哭出声:“不是我啊……陛下,我从来没想过害您的……那杯盏不是不是奴婢打碎的,小妮子,谁指示你这么说的?我平日里是怎么对你的?你居然含血喷人出卖我……”
小锦被她怒目瞪视,吓得双肩一抖,只一味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明鉴。”
梧桐哭诉着对上了少年那双熟悉的眸子。此时此刻,那双一向胆小懦弱的眼睛里却流泻出极度冷漠的含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皇帝,简直像在旁观一个陌生的、死有余辜的人徒劳挣扎一般。她悚然一惊。
不禁思量,自己曾经是不是对陛下太严苛了,以至于陛下对她一点情份也没有。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帮人欺侮。
另一边,置身事外的桃七心中却有了计较——梧桐也被人算计了。
桃七被嫁祸实为一个小小的引子,她不甘心引颈受戮,冒险将这件事闹大;而那个叫小锦的小宫女是有心人安插进来的,她是关键,见机将脏水泼回梧桐身上,再抛出金豆子,好让陈尚仪遣宫人去搜寻她屋中的违禁之物,乃至于发现了私藏的奏折,一口谋逆的大锅狠狠盖过去……
此计环环相扣,竟然算计的一点差错也没有。
而背后设计之人,甚至能算到她桃七一身反骨,行事莽直,定不会甘心乖乖被污蔑,从而对梧桐大打出手一事。
想得越深,桃七越是冒出满背的冷汗。
好在这一次,自己与背后设局者是站在一边的。
“梧桐女官口出粗鄙之言,不堪入耳。打碎昂贵贡品,妄图嫁祸无辜女官,藐视宫规、心如蛇蝎、勾结外男、不守贞操、腆为麟德殿掌事宫女。侵吞财物、私藏奏折、有妄图插手朝政、通敌谋逆之嫌,岂能再容你留在陛下身边?”
陈尚仪一向威严,可方一出口,在场宫人还是被她极度冷面无私的口气震慑,且句句流利,罪名由浅至深,一气呵成,想必是早早就安排好了梧桐的罪证,包括窥伺皇帝、私拿奏折、偷盗等等,每一条都是可以将她赶出宫门的罪证。
桃七震惊之余,看着梧桐倒霉,心里忍不住暗爽。
爽完了,又咋摸出了惊心动魄,如果没有陈尚功的提前安排,凭自己的莽直性子,今天一定会吃大亏!
在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存在的后宫,依旧水深火热,步步惊心。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不留神就给暗中窥伺的敌人留下了把柄。又如围棋的黑白双子一般,一招失算,顷刻间局势骤然反转,灭卒斩车,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