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可感觉好些了?”虞思上前了一步,她清楚看着乔氏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她缓缓在榻边坐下,“听闻母亲生病,我从行宫带着太医赶回来,还好太医妙手回春,叫母亲苏醒。方才我担心极了。”
乔氏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撇开目光不去看虞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恨我,你……你巴不得我死了……”
“在这世上我仅剩母亲这一个亲人,我是多么恶毒的人,才会盼着母亲死呢?”虞思看着乔氏,“京城虞府我早已按照当初的模样修缮,母亲与我一道回去京城,或者便不会再为北地之事缠绕。”
这话却忽然叫乔氏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看向了虞思,眼中含泪:“我这辈子不会再回去京城!”
“为何不想回去?当初母亲不是根本也不愿意到这北地来么?”虞思看着乔氏,她忽然也觉得自己嘴脸可怖,令人作呕,她事实上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乔氏说这些话语,“我在京中打听了外祖家中事情才知道当日舅舅们被前朝的灵帝封为将军,带兵征讨义军。”她顿了顿,看着乔氏脸色变得惨白,才继续说了下去,“奈何舅舅们实在是无能之辈,平日里奢靡无度只知吃喝玩乐,那些将士眼看魏朝大势已去,便就地造反,与义军们一道杀入京城。”
乔氏浑身颤抖,她出声阻拦她继续说下去:“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
虞思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下说着,她道:“灵帝被吊死在留仙宫尚未修好的城楼上,舅舅们当然也没有好下场,他们的尸身被丢在乱葬岗上。”她凝视着乔氏,“不过母亲放心,前次我去京城时候叫人探查过舅舅们尸首的下落,已经重新让人收拾妥当入土安葬。母亲,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虞氏可都没有对不起乔氏。”
乔氏突然没了声音,她惧怕地看着虞思,说不出话来。
虞思也看着乔氏,她很明白她为什么会沉默。
。
从当初离开京城到平城来,乔氏便把京中发生的一切全部推卸到虞彻身上,包括乔氏一族的死,她觉得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虞彻的无情,她是备受伤痛的那一个,全世界的委屈都在她一人身上,虞彻若对她有任何不依从,都是背叛。
有些事情她从前不会往深处想,但经不起现在回头看。
虞彻也许真的心中有愧疚,也或者的确是对乔氏怜惜,又大约是……作为丈夫,真的对妻子有感情,所以多年来他选择纵容。
纵容的结果,是乔氏与虞衡勾结还夺去了他的性命。
虞思不知道她的父亲会不会有悔意,但此时此刻的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半分后悔。
。
“你怨恨我到这般地步,为何……为何不杀死了我,为你的父亲你的兄长报仇!”乔氏忽然从榻上坐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虞思的手掐在她自己的脖颈上,她声音嘶哑,“你干脆杀了我,杀啊!”她红着眼眶,“我这一生,毁在了你父亲身上!若不是他,若不是他——”
“我倒是十分好奇,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叫母亲如何痛恨呢?”虞思轻而易举挣开了乔氏的手,还有余力笑了一笑,“是因为不够千依百顺,还是因为死得不够自觉不得不叫你亲自动手?”顿了顿,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又道,“恐怕母亲也怨过兄长与我不够识趣,一个偏偏要把事情挑破叫你不得不动手,一个偏偏不自己去死,非得做了官也要回平城来。”
乔氏失了力气,她面上再次被恐惧笼罩。
虞思平静看着她,伸手取下了腰上的佩剑,缓缓抽开,再把剑柄递到了乔氏手中。
“母亲予我生命降于世上,当然也能把性命收回去。”虞思如此说道,“不如母亲杀了我,从此这世上再无怨怒折磨。”
乔氏的手颤抖着,她疯狂推拒着这把剑,她几乎连滚带爬躲到了床榻的另一头。
虞思看着乔氏,她忽然感觉到失望——她并不能从乔氏这里获得哪怕半点的快意,她的虚伪她的做作,哪怕把乔氏逼得发了疯,也不过是让她更加嫌弃自己。
痛恨自己。
她真恨不得乔氏拿起剑,送她去黄泉。
可乔氏只是瑟缩成了一团,似乎方才那一瞬间的嘶吼,是她的错觉。
她收回佩剑站起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了。
。
天亮时分,萧烈派了雷昭到虞府来探望。
雷昭小心翼翼地转述了萧烈的话语。
“陛下说,若夫人病着,太傅也不必急着回去京城,等夫人病好了再回去也不迟。”雷昭在虞思面前低着头,又捧出了一枚令牌,“陛下还让奴婢把这令牌给太傅,到时候太傅回京,可自由出入宫禁。”
虞思看了一眼那令牌,并没有接。
雷昭捧着令牌也不敢随便收回去,口中接着又道:“陛下还说,请太傅放心,他会说服太后娘娘,不会做负心人。”
虞思禁不住笑了一声,示意雷昭把令牌拿回去,只道:“陛下的心意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雷昭期期艾艾看向了虞思,问道:“太傅没有什么话要带给陛下吗……”
“谢过陛下关爱。”虞思看向了冉冉升起的那一轮红日,却只觉得心中疲累,“请陛下保重身体吧!”
雷昭有些为难地捧着令牌看着虞思,道:“令牌太傅还是收下吧!若是就这么带回去,陛下怕不是要骂死奴婢呢……”
“罢了。”虞思从雷昭手里接过了令牌,她沉沉叹了口气。